【原创】戴红围巾的小狐狸
我看见了一个红色尖顶的小屋。
已经深秋,森林早已染上金色与红色,那个红色尖顶白色屋身的小屋就这么突兀地矗在森林中,隐隐约约能看到淡蓝色的门窗。
我沿着小径走到淡蓝色的木门前,敲了几声,挂在门旁的风铃呤呤响起来,屋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,“啪嗒啪嗒”由远及近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开了,一个围着红围巾的小狐狸探出头来,声音小小地说:
“你好。”
是的,一个小狐狸,他不自知地支楞着尖尖的耳朵,头发卷曲而蓬松,有几绺卷翘着,淡淡的栗色瞳孔里闪烁着几分雀跃。
“你好。”我说。
“你想要来点下午茶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小狐狸让开门,让我走了进去,我立刻闻到了巧克力,奶油还有甜牛奶的味道。
小狐狸忙活起来,他甚至没有问我要喝什么。踩着白色的拖鞋在木地板上“啪嗒啪嗒”地走来走去,支开百叶窗,在窗边又挂上一串风铃——做这件事时他不得不踩在凳子上。
很快他挂好了风铃,又搬起小板凳向厨房跑去。
小狐狸端着一杯甜牛奶,几块巧克力饼干,还有一小块奶油蛋糕走来。这些东西放在同一个托盘,相对他小小的个子来说实在有些沉重,但他还是谢绝了我想要帮忙的好意,坚持自己一步三晃地把东西端到了我面前。
小狐狸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,眯着眼睛笑起来。
我看着小狐狸头顶翘起的毛发,忽然想起了蓬松的阳光的味道——就像外祖母晒足了太阳的暖和松软的棉被。
小狐狸见我盯着他的头顶,连忙转过身去,用手去压头顶翘起的几咎卷发。但很显然他没有成功,小狐狸丧气地垂了垂耳朵,放弃地转回身。
“其实我更想要一些咖啡。”我说。
“甜牛奶,”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,小小的脸偎在红围巾里,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:”还有饼干,蛋糕,它们是最好吃的。”
我上一次喝甜牛奶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。
“它们是最好吃的东西”
可以肯定的是,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。
我抿了一口尚温热的甜牛奶,浓郁的奶香和甜味溢满了我的口腔,我不禁又喝了一口。
“你瞧,“小狐狸眼睛眯着笑起来,”没有人不喜欢吃甜甜的东西。”
我又吃了几块饼干和一勺奶油,有些确信他的话了。
小狐狸从我对面的椅子上跳下来,搬着小板凳,踩着拖鞋“啪嗒啪嗒”地跑开,不多时,抱着一个装满了硬币的玻璃罐,小心翼翼地走来,把它放在桌子上。
“你可以给我一些硬币吗?”他的眼睛里满是期待,耳朵也支楞了起来,踮起脚扒着桌沿问我。
我的心里一软,忽然想起我还是个傻小孩时,小心翼翼地向大人们讨要买零食的硬币的日子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我翻遍了全身,找到了零零碎碎的硬币,把它们递给小狐狸。
小狐狸欢喜地接过去,数了好几遍,又爬到椅子上,将硬币一个一个地放进去,硬币撞击着彼此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小狐狸把罐子搂到怀里小小地得意道:
“我又有了好几个硬币。”
“我已经有好多好多硬币了。”小狐狸满心欢喜,“妈妈说等到硬币装满了罐子,她就会回来。”
我看了看罐子,它已经快要装满了。
小狐狸忽然想到了什么,丧气地垂下了耳朵,“其实我偷偷把硬币倒出来过几次。”
我听见他小声地说着,眉眼间尽是失落。
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,在身上翻了一会儿,向我伸出了手。
他的手心里躺着几个淡蓝色的糖果。
“你吃糖吗?”他问,“薄荷味的。”
我看着那几块淡蓝色的硬质糖果,晶莹剔透得不像话,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新的香气,引诱我拿起其中一颗,扔到嘴里。
薄荷的清甜一下子沁了出来,我有些恍惚。
“这是很神奇的糖果。”小狐狸冲我眨眨眼睛。
他再次从我对面的椅子跳下来,向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,绕到我身边,让我低下头。
我低下了头,他踮起脚尖,将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围成了一个圈,放到我的眼前。
透过那两个并不规则的圆,我看到了一个毛色金红,,尾巴蓬松的狐狸。
她是那样地从容不迫,慢慢悠悠她踩在一地金黄的厚厚的落叶上,狭长的眼里是一种恬淡的平静。
“啊,那是我的妈妈。”小狐狸雀跃地说。
他又把中指也圈了起来,我看见一个摇摇晃晃地走着路,却一步都走不稳的小狐狸,他有白色的爪子,颈处有一圈皮毛相较别处颜色更深。我觉得我认出了这是谁。
“这是你吗?”我问
“是的。“小狐狸答道。
他把手放了下来,我眼前的景象立刻都消失了。小狐狸静静地看着我,栗色的瞳仁里跃动着光。
“你也试试吧。”他轻声说。
我学着小狐狸的样子,将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圈成圈,放到眼前。
我看见了一群人,有男有女,他们围坐在绿茵的草地上,聊着,笑着。
我忽然看见了自己,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,神采飞扬地说着自己的未来规划。
那是一个好年纪,我有梦想,有方向,有不顾一切的莽撞,我们聊的是诗,田野,远方,还有春暖花开的大海。
我又卷起一根手指。
我看见了教室顶上要死不活转着的风扇,空气中是躁动的气息,蝉在声嘶力竭地叫着——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听到蝉鸣。
忽而所有人站了起来,冲出教室,小卖部的冰棍冒出了白气,对迎面走来的两人抱怨着下周的模拟。
篮球场上,顶着锃亮头顶的教导主任逮住几个逃课的男生,正大声呵斥着。两个逃过一劫的男生肆意地大笑:“哈哈哈哈那群傻逼不知道跑…………”
我于是把无名指也卷了起来。
我看见的是阳台上没有晒干的球鞋,半拉着拉链的书包,厨房油烟机的噪音伴随着油的僻哩啪拉的爆炸声,锅铲掀动的声音。
那是妈妈在炒菜。
撒欢地跑出门,走在路边的两个女生聊着最新一期的漫刊,金黄的落叶一片片盖下来。
阳光正好,我还是个小小少年。
我终于把四根手指都圈了起来。
外相母的老花镜滑落了一半,她静静地打着盹,手里拿着未织完的红围巾,梨花色的猫儿偎在炉火旁,舒服着地眯着眼,小小地呼噜着。
我踩在小板凳上,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,把手伸进衣柜上的糖罐里,尽量避免着声响,不时回头看外祖母,生怕被发现。
屋外是小孩子的嬉闹声,雪簌簌地落下,安静,温柔,而缱绻。
我感到一只软软的小手在擦拭着我的脸,带着点湿意。
我放下手,小狐狸耐心地伸手不断擦拭着我的眼泪。
我忽然想起,原来母亲和外祖母已经离开我很久了。
时间总是这么不耐烦地匆匆赶路,不肯有一次回眸。
窗边的风铃叮叮铛铛地响起来,小狐狸跑过去,扒在窗户上向外看。
他踩着白拖鞋“啪嗒啪嗒”跑回来。满含歉意:“真的很抱歉,来了几位不友好的客人,我必须关门了。”
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,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外走去。
小狐理追上来,塞给我一把薄荷糖。
我攥着糖离去。
身后响起一阵风铃声,我回头,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小屋和红围巾的小狐狸了。
迎面走来两个带枪的猎人,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,径直从我身旁经过,其中一个向另一个夸耀:
“上次就是在这,我打到了那只毛色特别好的狐狸。”
我沿着森林的小径往外走,厚厚的落叶铺就成柔软的地毯,细碎的阳光顺着树叶缝隙悄悄洒下来,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。
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我转身,一只白色爪子的小狐狸狡黠地向我眨眨眼,隐入森林深处。
我往嘴里放了一个薄荷糖,把手指圈成圈,放到眼前。
我看见了一个红色尖顶的小屋。
—End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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